杨柳依依
谢高模
男人和女人是天生的一对矛盾,如果能和谐共生,就是一个“好”字,否则就是一个“劫”字,这是人生哲理。和谐共生是需要条件的,比方说,男女双方都有稳定的工作和稳定的收入,有共同语言,相互理解与包容。
我和余一卒虽然有共同语言,也能相互理解与包容,但我们这个家庭是二元制结构,他有稳定的工作而我却是个无业人员。在特定历史环境下,这就决定了我们会经历无数苦难,会渡尽劫波。
乡村人口外流达到高潮和网上购物进入快车道的时候,乡镇企业纷纷倒闭了,我的缝纫手工制作也无法维持生活了。
地方政府虽然想方设法力挽狂澜,在小镇上修建了商业街,小城修建了步行街,但都无力回天,商业街与步行街门可罗雀,一枪打不倒半个人影子。各个门面,今天你转给我,明天我转他。
人总不能守在一棵树上吊死,俗话说的树挪死人挪活,我得想办法腾挪。
学校里有食堂,领导家属和有住房的老师家属可以在食堂里工作,或者在学校周边摆摊子卖早餐,还能混个日子。余一卒上班是早出晚归,经常迟到早退,在领导心目中属于吊儿郎当的角色,食堂工作显然没有我的份,去租房子摆摊子卖早餐,弄得不好会得不偿失。
好在天无绝人之路,余一舟父母亲分有几亩责任田,老人们上了年纪,已经无能为力。他就安排我先在古河湾边种田种菜园子养鸡。虽然说辛苦一点,但种豆得豆,种瓜得瓜,起码口粮有保障,不掏钱买菜买油,种田不交税,当然是有收入的。
田间地头有时忙不过来,老人们有时帮助一下,但较重的活儿还得要余一卒帮忙。他是一个读书人,从小就没有从事农业生产,现在要在泥里水里忙上忙下,真是把他累得精疲力尽。他的身体是在为柳青青受罪,我痛在心里。
我提出来说:再有重活就出钱请劳力来干吧!
他说:看着办吧,如果有空,我干得下来就我干,请人要花钱,本来收入就有限,省一点是一点。
我和余一卒在一起,还真算得上是一个“好”字。
学校领导的心也不是铁打的,他看到余老师忙了学校忙家庭,人都瘦了一截,心里有点过意不去。
这年秋天,校长主动找余一卒说:学生减少了,空出了一栋教学楼,学校准备集资把它改成宿舍楼,你准备点钱,弄一套房子。
余一卒喜出望外,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。
我们准备好三万元,余一卒拿钱去报了名。
心里有了住进校园的希望,我在家里种地就更有劲头了。
一年四季,除了水田种稻谷外,旱地轮流种黄豆、小麦、油菜。
春夏秋冬,菜园子里的白菜、萝卜、茄子、辣椒、花生、黄瓜、西红柿、南瓜、娥媚豆、丝瓜、葫芦,还有后院里的桃红李白,轮番粉墨登场,就像我们女生读高中的时候围着余一卒转一样,心里的那种喜悦难以言喻。
老人们看了满园的蔬菜水果,笑得合不拢嘴,一个劲儿地夸我这个媳妇儿真撩杆(能干)。
余一卒在教学上也似乎找到了从前的感觉,女生又一个劲儿地围着他转了。他这个人长得帅又有才,只要心情好,就是个潘安,走到哪里都是美女成群。我跟他开玩笑:该不会出现第二个柳青青吧!
他也不回避,幽默风趣地说:你的担心肯定有道理!
校长又请他带物理课了。他高兴得不得了,晚上回到家里就该我遭殃了。我也无比兴奋,当然是来者不拒。
余一卒一高兴,就又耍起斯文来了:杨柳依依,悠悠我心……
我也坏笑着说:有位佳人,在水一方,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……
他拧了我一把说:小鬼,移花接木,乱点鸳鸯谱,你还是那么调皮!
周末闲下来的时候,余一卒兴致勃勃地拉着我陪他坐在门口河边的垂柳下钓鱼。
他好长时间没有吸烟了,这一高兴,烟瘾大发,他一边吸烟一边说:我这是姜太公钓鱼,愿者上钩!
我知道他在戏谑我,我也调侃着说:一个有趣的老师,牡丹花下死,做鬼也风流。
不对,是有趣的一节课!他向我吐了一个烟圈。
我看着烟圈慢慢地扩散,在依依的垂柳下缭绕着,感到无比温馨和幸福。
你看,浮漂下沉了,肯定是一条大鱼!我指着河中的浮漂说。
余一卒说:真的是有鱼上钩了!
他用力挚起鱼竿,一条鲤鱼映着蓝天白云,在水面上荡着秋千,我很开心。
看到我开心的样子,余一卒笑着说:等我老了,我就学潘安写《闲居赋》《秋兴斌》《怀旧赋》,把我们的点点滴滴记录下来,让你每天给我读一段,像读《一节有趣的课》一样!
似水流年是一个人所有的一切,只有这个东西,才真正属于你。其他的一切,都是短暂的欢愉与不幸,转眼之间就已经跑到那似水流年里去了。
我特别珍视我和余一卒的似水流年,尤其是他那一节有趣的课。如果没有这一节有趣的课,余一卒就失去了他的灵魂,我就不会爱他爱得如此彻头彻尾。